【楚留香bg】天光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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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医婆出来的时候看到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了他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小哥，我看楼姑娘今天比前些日子似乎脉象有变强一些，你也别太担心了。她这么善良，一定会醒过来的，吉人自有天相。”
阿横听她这样说，无比沮丧的目光总算变得有精神了一些。“是吗？她有好转？”
“你这孩子，我还能骗你不成？要我说啊，她自己也想醒来，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伤的那么重还捡回一条命，怎么甘心躺一辈子呢？”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嗯……您说的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哎，希望能尽快喝到你们的喜酒哦……”
“！”还蒙着黑色面巾的少年一时间僵住瞪大了眼，愣怔了片刻，脸上烧红起来，急急忙忙把医婆扶着往外走，“嘿嘿……您慢走，慢走。”
“行了行了别送了，”医婆摆了摆手，“我还没那么老呢，快进去守着你的楼姑娘吧，记得到点给她吃药。”
“好，好。”阿横点头应道。
经医婆一说，阿横突然又觉得充满了希望，姑娘的脸色似乎看起来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少年开始畅想起来。一会想着要挑一个怎样的时机想她说明心意，一会又想着自己要向她求亲的话是不是应该先去云梦拜访她的前辈们。
哎，不过还是应该先把她喂胖些，现在这样，他觉得一身嫁衣就能把她压得站不起来了。
“楼姐姐，你快点醒来吧。”除了喂药的时候，他几乎不敢去碰她。少年只是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把额头抵在拳头上，弯曲的脊背微弱地颤抖着。“求你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夜色的荒原，天上无星无月，纷纷扬扬的雪下个不停。她一直追逐着一个身影，追得十分辛苦。一开始的时候那还是个孩童的身影，只离她两臂之遥，她总觉得再努力跑快一些就能够到他飞扬的衣角，可是那个身影却慢慢得变得愈发高大起来，却也距她越来越远，她只能一直不停地跑，筋疲力尽也不敢停下，只觉得自己停下一刻那个身影便会消失在夜色中。
黑暗中落下一柄刀砍下了她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可她却觉得清醒起来，脚步更快，就在她看到那人越来越近的身影时一直迷惘沉重的心情里似乎注入了一缕光，让她欣喜。然而那欣喜只持续了一瞬，因为她的心口撞在了刃尖上，刃尖刺穿心脏，并没有多疼，只是那一缕光陡然灭了，她的眸子也跟着黯淡下去。
一直在黑暗中奔跑的那个人竟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怔怔地望向她，漆黑的袍，雪白的发，金黄色的面具。颜色不一的眸子里充满了惊诧、歉疚、懊悔、无助和恨意……
他以为如果她追不上自己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他跑，其实是想救她。
姑娘惨白的面容和双唇仿佛要融进簌簌落下的雪里，可是她胸前的赤色却在不断地扩张，仿佛要将整片荒原染成血红。
还是太慢了，她只是个医者，医得了千种病，却医不了一人心。
后悔太晚了，他生来残缺，注定杀手易下，却难露真情。
……
“哎，楼姑娘真是红颜薄命啊，好不容易有个登对的年轻人喜欢她，她却……”
“嘘，你小声点，我看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啊，你个老婆子别乱说话，快给我搭把手。”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背对着房门蹲在月光下的院子里，脊背剧烈地颤抖着。
“这位暗香少侠，我师妹可能……哎，要不你就先离开吧，就算你心悦于她，毕竟你也还年轻，我想她也不想耽误你。”
“谢谢师姐的好意，我不怕耽误，我这条命是楼姐姐给的，她不醒我就守着她一辈子，你们要赶我走，我就带她一起走。”
“楼姐姐，楼姐姐……你快醒醒，院子里的药田和菜园子都没人管了，要不你醒来教教我再睡？”
“楼姐姐，那对老夫妇好像很怕我。对不起，我不应该一时冲动把你带离云梦，这里也没个好的郎中……”
“你看你瘦成这样……我做饭可好吃了，等你醒来一定要尝尝啊。”
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让姑娘忍不住皱起眉头。好烦呐！
虽然有些烦，但是这些字好像有温度一样，让她感觉被抽空了的身体一点一点暖和了起来。好像有谁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指尖被包裹在一个有些粗糙却干燥灼热的掌心里。
那只手微微松了松，似乎要离开了。
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雪里！
太冷了，她已经再也跑不动了，她知道自己也没法再去追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人了。
她想喊，却喊不出，只能奋力地勾了勾手指，试图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楼……楼姐姐？”
那只手慌乱地放开了她。
那个人呢？不，不……他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也在找谁？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刺得鲜血淋漓？他会不会也这样无助地倒在了雪地里？
一瞬间的惊惧让她猛然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光，刺痛了她的眼，嗓子忍不住发出低低的一声痛呼。
“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面前没有了黑夜，没有了荒原，没有了大雪，只有一个瞪圆了眼泪汪汪的双眼的少年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她恍然想起那个雨夜，她最后一秒看到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阿，阿横。”姑娘有些虚弱地开口，“我睡了很久吗？”
“嗯……很久，已经两个月了。”看到她皱着眉头，少年赶忙起身去把窗户闭上，卧房用来挡光的帐子也放下来。
虽然清楚自己的伤势，不过昏迷了两个月竟然还活着，姑娘自己也吃了一惊。或许是受伤的后遗症，醒来之后仍是一阵莫名的心悸。看到他坐下的时候，她努力地伸出了手去，握住了大概在醒来之前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少年的耳根红了起来，指尖不安地抖了抖，像是做错事被发现了的孩子，努力掩饰着什么。
姑娘倒是觉得心口的不适缓解了许多，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
“楼姐姐，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吧。”阿横用另一只闲着的手的手背蹭了蹭鼻尖，笑着说道。
他这样一说姑娘确实觉得整个人饥肠辘辘，可是她又不想放开他的手，一时间有些两难。
少年低头看了看她握着自己的手，怕自己再待在这里就会掩饰不住狂喜的心情跳起来把屋顶掀翻，只好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必须得吃点东西，放心，粥是现成的，我去热热，很快就回来的。”
她也明白这些，轻轻点了点头，放开了他。
阿横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床头便跑了出去。
姑娘觉得光线还是太盛了，想着他就在近处，便安心阖上了眼。没想到一个偶然施救了的少年，竟然能让她产生这样的依赖感。姑娘想着他稚气未脱的棕色眼眸，一时百感交集。
少年把粥放在热锅里，在外面上蹿下跳了好一会都不敢进去，直到南瓜的甜味溢出了厨房，他才急忙又冲进去把热好了的粥端进去。
“咣当”一声碗底不太稳地放在桌上的声音震得床上的姑娘睫毛抖了抖，张开眼不解地朝少年看过去。“烫手了？”
“不、不是……”少年似乎松了口气，“看你闭着眼，我还以为你醒来只是我的一场梦。”
她愣了愣，轻轻笑了起来，心中却有些酸涩。她凭什么让这么好的一个人这样牵挂着她啊。
见她撑着过于纤瘦的手臂想要起身，阿横急忙去扶她，一边扶一边小声嘟囔着，“别笑啊，我真的吓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名字呢，你可不许再睡过去了。”
他很有风度地只是扶着她的胳膊给她借力，虽然是很稀疏平常的动作，却让她的心底颤抖起来，就是这么平淡的一瞬间，却叫她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来。
她想把一辈子托付给他，也想陪他洗净血债，从此永远不再过问江湖人，江湖事。
姑娘很吃力地抓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自己身前，看着他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染上红色，然后抱住少年人挺拔的脖颈。“我叫楼暮雪，记住了，就要记一辈子。”
当然要记一辈子。毕竟那个名字承载的是他的光，他的前路，他改头换面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