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间集/末世AU】择生 06
*有点沉重的一章回忆
第六章 第一个活人
“我不喜欢被称为神，神只会降下天罚。而人，才会救人。”
公元2079年12月25日，13点22分。
这一年的圣诞节仿佛没有黎明到来。
灵蛇从昆仑市的中心乘着志愿者医疗队的巴士来到灾区。巴士上的人一路上都沉寂地望着窗外，面带忧色。
灵蛇那时候还是个学生，他学医单纯只是个人兴趣，没有丝毫想要救人的意愿，纯粹是觉得这里大概能积累到临床经验才来的。但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让他这样冷漠的人竟然也跟着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石头。
昆仑是山城，一发生地质灾害就会有很多连环反应，但在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的时代，已经很多年没因为灾害死了这么多人了。
他到那待了一个下午才发觉，根本没什么人可以让他积累什么经验。一下午挖出来的，全是已经断了气的人。医学再发达，也救不回死人。
怎么挖废墟的经验倒是积累了不少。灵蛇庆幸自己体力还不错，医疗队几个同行的女生已经累得面色苍白，仍然在咬着牙坚持。
“这女孩还活着！担架，担架！！”突然，都在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做着自己工作的救援人员中爆发出了一句带着浓重口音的喊声。
“来了！”一个穿着橘色工作服的人和身形颀长的金发少年擦肩而过，怀里夹着一个担架。
灵蛇放下手中的石头拍了拍手，环顾了一圈，并没有人注意他。
死人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濒死之人更让他感兴趣。他缓缓地凑了过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肉眼可见的手脚关节全部错位了，只穿了一件不怎么保暖的粉色及膝棉睡裙——也只有衣摆的地方还能看出是粉色。一截断裂的扁平木头扎进了她的腹部，大概是木床的碎片。怎么看都应该已经被痛死或是冻死或是失血而亡的小女孩，胸口仍然微微起伏着。
嘴角溢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整个脸颊，乌黑的头发被血和尘土黏在一起，那是有些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狼狈模样。
凄惨死状的人这里到处都是，可还活着的人，更令人震撼。
她应该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可其中一只也已经受伤了，缓缓躺着粘稠的血泪，黏在一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另一只还完好的左眼微微张了开来，露出了漆黑的眸子。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被血染成浓艳深红色的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我想活着。
灵蛇不知道怎么就读出了她的口型，这个小女孩的模样像是一把剑，直直地插入他的心底，汹涌而上的情绪从那个口子炸裂开来，涨的他整颗心生疼。
他这辈子总是在轻视别人，第一次对一个人肃然起敬。那个人竟然是一个瘦弱娇小的女孩。
这是他那天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谁来帮我一把，把这个孩子带回基地，万一还有救！”
正常状况下，一个全身粉碎性骨折，内脏受损，头部也明显有创伤的小女孩，大家都会觉得她肯定没救了。可这个环境下，所有人都回头咬着牙看了她一眼，所有人都相信着、希望着她能活下去。
“我来。”灵蛇大跨步地走过去，扶住担架。“你带路。”
“她会活下去的！我们，我们有Apollo！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还能救回来！”紧握着担架前面两个把手的救援人员一边疾步走着，一路上喃喃着。
“会……吗？”灵蛇咬紧了牙配合着那个人的步伐，喘着粗气。他不敢再看那个小女孩一眼，他竟然有些害怕如果小女孩死了这会不会成为他这辈子过不去的梦魇。
然而后来的救援工作太密集了，他根本没空去打听这个女孩的事。等到救援全部结束了，临时医疗基地却因为一场大火被几乎被夷为平地，而那些前来救援的有名望的医疗人员，据说有的在大火中被烧死了，而剩余的则收到命令紧急撤离了。
他还没来得及见到那个医学界赫赫有名的全能外科大夫Apollo，也没能再见到那个小女孩。
可他觉得小女孩应该已经死了，毕竟那晚在医疗基地被烧死的病人也有不少。她手脚都废了，也没有亲人在了，谁会顾得在大火中带她出来呢？
“你……你是说那个小女孩是我？”无剑坐在金发男人的豪华研究所里，乖乖地配合他简单处理伤口。做皮试等待的时间里，听灵蛇讲了个故事。可惜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自己曾经住在一个看起来很温暖的地方，那里有一座三层的白色小楼，侧面爬满了爬山虎。
“嗯。”灵蛇省略了当时受到了震撼和看到她的一瞬间竟然对生命肃然起敬这类的蠢话，很平淡地讲出了这个故事。然而事实上虽然已经十年过去，他仍然会梦到那时候的事，甚至会梦到怀揣着那样强烈的求生欲望的小女孩被孤独地遗落在大火中无法行动的绝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