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bg】天光 02
《天光》（暗香x云梦）目录
02
“我姓楼。”姑娘把最后一层纱布拿下来，正是贴着伤口的那一层，引得少年不住地倒抽凉气。
“嘶——楼姑娘，你轻点，轻点，连着肉呢！”少年疼得龇牙咧嘴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浑身的肌肉微微隆起，显得他比普通的同龄人结实很多。
“哦，第一次受伤啊。”姑娘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会惹他恼，便抿着嘴。
“啊，对、对啊！我又不常失手。不对，我这也不是失手，只是刺杀完出来恰好碰到了另一伙人……哎呦，疼疼疼，楼姐姐，你这药抹着也太疼了吧！”
“安静点！”姑娘实在觉得这年轻病人过于聒噪，腾出一只手来弹了弹他的脑门，调侃道，“我看你别叫阿横了，叫阿蠢或者阿吵吧，比较适合你。”
少年一脸委屈地撅了噘嘴，乖乖放低了声音，“疼还不让人喊了吗……而且，我哪里蠢了！”
姑娘把药仔细地敷在伤口上，开始缠上干净的纱布，抬眼看了看他，摇头叹气。“你是去刺杀城东的李员外吧。”
“诶？你，你怎么知道！”阿横惊得坐直了身子，又被姑娘按了回去。
“我这几天出去，听说他死了。想必，是他儿子雇你杀了他的吧。”姑娘平静地陈述着。
“哇，你是不是跟踪我？”阿横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姑娘白了他一眼，把纱布狠狠地缠紧。“谁有那闲工夫跟踪你！”
“哎呦，那、你怎么知道？”少年忍不住伸手捂着自己的肩膀，试图减缓一下伤口刚上过药疼痒难耐的感觉。
“所以说你蠢咯。”姑娘把纱布两头打结，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李员外家的大儿子虽然表面上是庸碌之人，我却亲眼看到过他一箭射死过飞奔的鹿，他很善于隐藏。他家还有个庶子深得李员外宠幸，虽然庶子年岁很小不成威胁，他生母却是个有手腕的。大儿子一定是感觉到自己的将来受到威胁，趁那孩子还不成气候便杀了父亲继承家业。我说的对不对？”
阿横听得目瞪口呆，然后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你都知道我做了这种脏事，还救我？”
姑娘眸色沉了沉，却认真地看着他年轻的面孔淡淡道，“医者不过问病人好坏，求仁得仁。而且据我这些日子出门打探到的消息，那天追你的人恐怕也是那位大公子派来的，贼喊捉贼然后再杀人灭口，余下的人还以为是那个姨娘雇凶杀人呢。”
少年的心仍旧有些不安。她说不过问，不代表她不觉得自己是坏人。实际上自己就是坏人，做的也是肮脏的生意。
他想起莽撞闯进她家躲在墙边那一晚，他拼命藏在阴影里，像只狼狈不堪的老鼠，而她立于朗朗月光之下，一身蓝衣那样坦荡，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少年长长呼了口气死死压下心底那点悸动，躲开她的目光。“你是好人，不该救我。万一让那些追杀我的人知道了，你会被我连累的。”
“连累？”姑娘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帘抿了抿单薄的唇，“我不怕。好人坏人也不是绝对的，并没有清晰的界限。”
少年闻言愣了愣，心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在他经历贫瘠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人，她既是朗朗日光，又是清风白月，既是果敢自我的鹰隼，又是温柔婉转的黄鹂。
他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姑娘安静敛眉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药汁的样子，暮春的阳光照进来，窗柩的影子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痕迹。少年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希冀来，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维持下去就好了。
空气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少年愣愣地伸出手去，想要拂去她脸上那道影子。
被少年干燥温热的指尖触碰到的一刹，姑娘察觉到，抬眼睫毛抖了抖，下意识地撤了撤身子躲开了，影子也从她脸颊上跳走了，又落在衣襟上。
少年回过神来，猛地缩回了手，眉毛就显得有些沮丧地耷拉下来，充满歉意地朝她笑笑，“呃……抱歉，你脸上好像有沾到一点药汁。”
姑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皱了皱眉微怔地点了点头，用手背蹭了蹭刚才被少年碰到的脸颊，“现在呢？”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酸楚，难得十分安静地努力笑着仔细端详了一番年轻医者的面孔，眼神认真又小心，像是那天在墙角与她对峙时的眼神，他隔着满院月光与阴影望着她，却无法踏出一步。
“嗯，没了。”少年轻声说。
姑娘点了点头似平常那样淡淡笑笑，端着药碗转身出去了。
少年抬手摸了摸伤口上覆盖的层层纱布，仰面呆呆望着屋顶。
窥见过光的人，再重回到黑暗中行走，一定很难过吧？
可她显然并不需要自己留下来。
留下来？少年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吓到，狠狠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臂覆在眼上，慢慢阖上眼。
每次喝过药之后都会有些困倦，少年会在暖洋洋的午后迷迷糊糊地睡上一觉，那些胡思乱想便在柔和的阳光里渐渐化作混沌。
他是被一阵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吵醒的。
少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撑着身子爬起来，从半开着的窗户间隙朝外望去，看到一只洁白的鹰隼落在姑娘小臂上，腿上绑着一个装信的小竹筒。
那是江湖人传书用的飞鹰，这只飞鹰格外漂亮，可以看出其主人也一定是个讲究之人。
姑娘平日里总是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当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眼角的弧度都溢出别样的欣喜来，脸颊泛着柔和的绯色。
原来她也会有这么开心的样子啊。少年突然体会到了一种陌生又复杂的情绪，自己本应该为她高兴的，可他想到对方也许永远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就觉得格外沮丧，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她看了那封信很久，大约是太专注了，竟一直没有察觉少年一会惆怅一会迷惑地望着她的目光。
姑娘在房间里写回信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少年不知道自己胸口翻腾的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小小的木屋突然很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姑娘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落笔，应声道，“嗯，是啊。故友来信，自然高兴。”
少年没有朋友，作为一个杀手也从不会和同门飞鹰传信，那是非常危险的事。他不懂，却想努力试着去懂。“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也算故友？”
姑娘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似乎是没想到作为暗香杀手会想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交朋友，良久才温柔地笑了笑，“算的。如果你不怕暴露，以后也可以飞鹰传书给我说说近况。我还可以给你寄江南的新茶，拿去孝敬你的师姐。”
少年闻言倒是爽朗地笑了起来，试图掩饰自己心里浮上来的那点异样情绪。“看来全江湖都知道我们暗香是女子为尊啊……”
“阿横，”姑娘把白纸卷了卷装进小竹筒里，“过些日子你的毒也清的差不多了，我去见故友，正好顺道送你去江南，你可以找个对你来说更安全的地方修养。”
少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缓缓垂下头去，散落下来的黑发遮住了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对着空气默默说了句什么，然后皱着眉头笑着道，“好。”
他既定的人生里，本来就既无暖艳骄阳，也无霁月清风，他不过是一颗黯淡的星辰，偶尔与她擦肩而过才得见一点晦暗人生里最奢侈的颜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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